96.《花樣年華》In the Mood for Love @ SilenceMontage

96.《花樣年華》In the Mood for Love （2000 香港王家衛） #ShamelessCinema #NTUA150 -149
★2000年第53屆坎城影展最佳男主角獎梁朝偉
黃同學評比：★★★★★
I
黃同學一直覺得，如果一部片讓我似懂非懂，最終我被迫選擇看不懂，那我得向那部電影道歉，這就如好像有個人向你說話，你也似懂非懂說：「不好意思，可以再說一遍嗎？」不過有時我們也會怪對方說不清楚。黃同學始終看不懂王家衛，縱使閱畢《重慶森林》、《阿飛正傳》、《花樣年華》，我還是沒能明白。這樣的距離很尷尬，彷彿家衛就站在一個好似我伸手可及，卻恰恰觸摸不到他的溫度。
II
「憋」，也許是《花樣年華》想說的，一座憋著的城市，擁著憋著的文化，藏著憋著的愛情，困著一對憋著的男女。擁擠的合租房，拘謹的禮教，束身的旗袍......甚至在鏡頭中以框取景，在酒店、房間、在長廊、鏡中，連燈下的黑影，都鑄成了牢籠；憋與困，彷彿那狹窄的樓梯巷弄，註定要周慕雲與蘇麗珍擦肩，而這「框」好似在窺視著這段不倫的戀情，在擁擠中壓迫，然後疏遠。這個城市的人，下意識地將自己堵在一個小角落，於是，慕雲與麗珍便四面楚歌，左右逢景物圍困，上下遭鏡頭包夾，而前方則是你我緊迫盯人；在平面的電影中，本就無處可逃，恰巧，墜入無底的情網也是。

III
如此憋悶的氛圍哩，憋出了周與蘇另一半的互相出軌，演變成周蘇兩人的戀情。這憋得是什麼？竟可以把這一切都憋壞了？憋久了，就悶，悶久了，就鬱，我喜歡片中的一句話：「我也沒有想過。以前我只是想知道，他們到底是怎麼開始的。現在我知道了，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來了。」蘇麗珍說：「原來我也是這樣想，所以不怕別人說閑話，我相信自己不會像他們那樣，原來會的。」有人說周慕雲一開始只是想報復，想報復蘇的丈夫，所以搭上她，想報復自己的妻子，所以交出自己，「或許，他是甘願交出自己。」黃同學嘀咕著。對電影而言，既浪漫又唯美；對現實而言，不可理喻，然而，我相信自己不會像他們那樣，原來會的。
IV
在吳哥窟，畫面短暫地開朗，雖然也是悶。雄偉林立的建築，斑駁的文明，遙闊的天地，周慕雲把自己憋藏已久的秘密傾訴於一個洞，有人說這秘密是對蘇的歉意，也有人說是對蘇的愛意，我想，唯有這輝煌於昔日的石柱，明白那花樣的年華，只留在花樣的年華。洞是框，好似釋放，最終卻仍把秘密困在其中，猶如，片尾蘇麗珍帶著兒子庸生站在窗邊，面對窗外的花樣盎然，以為開闊，卻在框中。有人說庸生是金庸與梁羽生的簡縮，寓意周慕雲以寫武俠小說為名，引誘蘇麗珍進入他的生命；庸生究竟是不是周與蘇在名為「2046」的旅館房間中的結晶呢？好像也不再重要。在這樣一個年華裡，失去了你，花樣已逝，僅存庸生。
V
黃同學總感覺家衛同學的劇情脈絡，總在重蹈一個覆轍，至少在《重慶森林》、《阿飛正傳》、《花樣年華》我是這麼看見的；開場先來段非主軸的愛情，然後男女主角相遇，再來一場迂迴、曖昧不明的戀情，又莫名地憂憂愁愁走向分離，然後其中一方就出國了，便開始了等待、思念與找尋，以見證真愛，順便產生遺憾。既一見就鍾情，何不大大方方地談場戀愛？既然戀愛，何又迂迴？如此憂愁、漂蕩，曖昧、不安。如果說王導演拍得是香港，那黃同學只好信了，雖然我不了解香港，但我總感覺那緊揪著情感的壓抑，將他強押到異鄉流放；逃到自由的新加坡吧！以為得了釋放，卻又被思念逮補，被遺憾上銬。
VI
在許多人眼中，《花樣年華》實在不可思議，也挽救了無數個寫不出電影系報告的生命，其實挽救學分的，並非《花樣》，而是你，家衛。依據黃同學的觀點，王老師的作品有三大不可思議：第一，敘事不可思議，王老師的電影敘事風格十分不平衡，每次看總有一種本來是一個很完整的故事的感覺，但是印劇本的預算不夠，只好把那些為了劇情流暢、過場的片段直接天擇掉，簡單的說，就是只留「有戲」的部分、美麗的部分，其他片段愛哪哪去。連演員也只有七個人，扣掉男女主角，其他五個有四個是在合租房打醬油，不對，是打麻將，有如環境背景一般，主要功能除了展現敦親睦鄰的好鄰居形象，順便對蘇麗珍施壓三從四德，讓周蘇兩人戀愛談得很不方便，以增加遊戲體驗；而周慕雲的光頭好友功能，就是負責灌輸他不道德的思想，來彰顯周慕雲的正直與忠貞，順道發動助攻讓蘇為周熬了一鍋芝麻糊，以觸發隱藏副本「愛的代價」，使蘇麗珍為了抵禦合租房四人眾疑心，只好熬了一大鍋芝麻糊，掩飾道：「突然想吃，反正煮了，大家一起吃吧。」在周圍人的眼中，蘇周各努力維持一種形象，以滿足旁人眼中該有的樣子，然而，私底下兩人相處的模樣，豈是他們真正的樣子嗎？蘇周兩人不斷在劇中揣摩出軌的情節，難道弄假成真？亦或是，本就一見鐘情，只是在道德之下，不願承認？也許我們都還不懂愛。黃同學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有沒有副線的故事發生，好像這個世界永遠都向著周慕雲與蘇麗珍繞，彼此也相繞。不知是黃同學看得入迷，亦或是魂飛向外，直至餐桌談判黃同學才驚訝於導演在前場設計周蘇兩人的伴侶，擁有與自己相同的領帶與包包，原來許多看似只為美麗存在的無意鋪場，緩緩且悄悄地推進，電影是影像，把電影當成廣播劇看，也未嘗不可，或許能免於淪入著迷的眼目。

VII
王老師的第二大不可思議—畫面，王老師與叔平老師的畫面風格，總令我不明所以地覺得髒髒、昏黑、黃黃的，但我每每回去看，又發現其實滿偏白藍綠的，感覺畫面很濃，很重，卻是輕描淡寫，真是矛盾得不可思議。我喜歡張曼玉的旗袍隨著劇情推進而有所改變，不同的色彩，卻是一貫的拘束，除了旗袍，沒有換過其他的服裝。其實黃同學覺得，王家衛的畫面有如迷蹤，令人不知不覺，走迷於其中；明明乍看下很寫實自然，卻又像愛麗絲的夢境一樣，似乎一切都被賦予生命，圍繞著整個畫面，異口同聲地說著故事；你會相信有一雙手使它唯美，且賦生機，卻又不著痕跡，我想鏡子與微亂的房間是最好的例子。
VIII
第三不可思議，也是解開本片最為迷人的鑰匙，就是音樂，特別是「In the Mood for Love」。當周慕雲與蘇麗珍擦肩，音樂便響起，你跟我說他們在知道被自己丈夫、妻子背叛前，兩人之間沒有什麼？黃同學根本不信，所以黃同學才說是「一見鐘情」；一見鐘情是很省時間，也是最為浪漫的愛情劇起手式，可以花大把時間在處理戀愛中的男女，我猜想王家衛也是使用一見鐘情起手式，只是在觀眾「眼」中根本毫不知情，直等到他們第一次相約在餐館「談判」，我們才以為：「喔～終於要開始了。」也許早在他們兩對夫妻恰巧一同搬進合租房的那天開始，兩家的傢俱物品被搬家工人無意地錯置到彼此房間時，就應證了那句話：「很多事情不知不覺就來了。」剎那間，生命進入了生命，無論是先出軌的，或是後出軌的。「In the Mood for Love」之於《花樣年華》，我並不知道其中的寓意有多深，黃同學在影畢的兩週後，腦中莫名地回響這旋律，才開始找來仔細聆聽，令我迷茫已久的《花樣年華》似乎逐漸暈墨出畫面，在每一個擦肩相視的擁擠之中，三拍的弦樂，短促如同旋轉的舞伐，小聲呢喃著：「一、二、三，一、二、三......」又好似小心、偷摸的腳步；悠長綿延地主弦律，蜿蜒地勾勒出一對男女的姿態，優雅而美麗，飄逸地舞蹈，壓抑著無法說盡的千言，細拉成絲，韌而無窮，足以撕碎萬語，延展於無形，情絲一縷縷勾著人，絲絲入扣，扯著心，隨著不斷旋轉的華華爾滋，纏綿難斷，糾纏不止。
IX
曾經是王同學的王老師您好，從前小的懞懞懂懂，雖如今仍是迷茫，但恰巧在自己筆下稍稍撥雲揭霧，瞇得一絲端倪，原來我也落入了敘事的陷阱。「家衛，對不起，你在等我一下，我先走了，也許當我走得更遠得時候，我就能再回來；或者，你已經在那裡等我了。」黃同學假裝瀟灑地說，然後羞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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